游国栋取完物品准备出发。新京报记者 李凯祥 摄
这一天,游国栋接了26单,比往常少了一些。他说,6月疫情期间,接单量比往日少三分之一。他希望疫情快点结束,妻子即将生下二胎,要多接单挣钱养家。
文 | 新京报记者 吴淋姝
编辑 | 左燕燕 校对 | 卢茜
6月30日,北京气温33度。
游国栋把电瓶车停在树荫下,刚吃完午饭,手机就传来响声,“订单来了”。在超市取件点登记完姓名、手机号后,他提着一袋3公斤的商品匆匆离开。
从接单到配送,他只有30分钟。
下楼时,游国栋发现袋子上有几个小洞,立即抱起来用左手护住,“里面还有鸡蛋,要小心。”他坐上电瓶车,扣紧头盔,仰头喝了几大口水,驶向2公里外的小区。
这一天,游国栋接了26单,比往常少了一些。他说,6月疫情期间,接单量比往日少三分之一。
6月底,作为外卖骑手,游国栋和同事们都去做了核酸检测。平日里,他每天更换一只口罩,每次取餐时,也会用消毒液洗手。
他希望疫情快点结束,妻子即将生下二胎,要多接单挣钱养家。他借用《爱丽丝梦游仙境》里的话说,“只有努力奔跑,才能留在原地”。
“外卖小哥”职业生涯的第5年
30日中午,见到游国栋的时候,他正在北京望京街道的一家中式快餐厅内,“今天中午吃顿好的。”
一大碗含炒包菜的卤肉饭、两小碗卤肉饭、两杯冰豆浆。不到15分钟,三个瓷碗全部见底,豆浆滴水不剩。
“是不是吓到你了?”游国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,他向记者解释道,前一天中午,他在路边买了10块钱的套餐,没吃饱,“含两个菜,西红柿炒鸡蛋和木须肉没有肉。就想着今天一定要犒劳一下自己。”
这一顿“犒劳”,价格12元。
“这家店有骑手套餐,36块钱可以吃三顿。”游国栋说,中午这一餐下肚,他有8分饱了。当最后一个碗见底时,他看了一眼手机,14时20分,距送餐“晚高峰”开始还有2小时40分钟。
据游国栋介绍,下午5点到晚上7点半是“晚高峰”,上午10点半到下午1点半是“早高峰”。他选择在“早高峰”结束后吃午饭,“一般是下午1点半到2点半。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。”
一日三餐,午餐是游国栋吃得最多的一顿,“因为晚餐吃得晚,晚上9、10点结束接单后,才有时间回出租屋下点面吃。”
为了节约伙食开销,游国栋很少买水果、蔬菜,他早晚都吃素面拌辣椒酱,隔三差五打一个蛋进去“改善伙食”,“中午在外面最多吃12块钱,早晚煮面条,加起来一天不超过25块。”
一把1000克的面条,他大概能吃三天。他和另一个骑手合租了一间约18平米的房间,屋内没有厨房和冰箱,游国栋说,“只能做点简单的食物。”
用餐时间不规律,游国栋早已习惯。2016年仲夏,游国栋离开家乡河北深州县,只身一人来北京闯荡。抵京不久,便入手了一辆电瓶车、一个泡沫保温箱,骑手生涯从此展开。
2016年至2019年底,他日复一日穿梭在昌平区的某片区域,平均每日完成37单送餐服务,“我记得有一天送了77单,那是我送得最多的一天。”游国栋回忆,初来乍到之际,为了挣钱,他攒足了劲,“有时候一天工作18个小时。”
游国栋被晒成酱油色的手背。新京报记者 李凯祥 摄望京平均一天接30单
游国栋现在的送餐范围,在朝阳区望京街道的某一片区。
年初疫情暴发时,因为妻子检测出孕酮偏低,随时有流产的可能,游国栋处理好手头的工作,匆匆归家照顾妻子和4岁的女儿,这一待便是5个多月,“家庭主妇真的不容易,在家带孩子要操心很多事情。”游国栋感慨,他虽常年不在妻女身边,但深知“母亲”的不易。
每月工资一到账,游国栋留给自己的不到2500块钱,其中1700元拿来交房租、水电,750元用来吃饭,剩下的则全部“上交”妻子,“一分不留,不藏私房钱哈哈。”
今年5月中旬,游国栋回京后,他的配送区域从昌平转换为望京。
“就这一片,方圆5公里。”游国栋手机上标注着“骑手地图”,从接单开始,便进入30分钟倒计时。倒计时结束前,他需要将外卖送达客户,否则算作“超时”,会影响系统派单率。
望京地段的外卖单主要以写字楼为主,集中在周一至周五中午,“周末单量少。”每到工作日,游国栋都想尽可能地多接单。
他随身携带着手机和充电宝,“要联系客户,就怕手机没电。”手机是“双卡双待”,一个工作号,一个私人号。每晚回到家后,游国栋都会提醒自己给充电宝充电,“不然第二天充电宝的电量不够。”
电瓶车一天需要更换两次电池,一块电池可以支撑他骑行7至8个小时,电量快用尽时,他便要到附近小区的“换电柜”换取已充满电的电池。
“电池换得越勤越好。”游国栋说,这意味着他跑得更多。
手机一款软件可以随时查看电瓶车电池的电量,30日14时30分,他还没有更换电池,屏幕显示,目前的在用电池还剩53%的电量,“中午才跑了16单。”
来望京一个半月,游国栋平均一天完成30单,“高的一天有40单。”他表示,在昌平送餐的时候,宛如一个行走的GPS,路况、小区他都摸得很清。如今,到一个全新的环境,他正处于磨合期,不得不依赖导航,“地皮还没有踩热。”
游国栋说,他想快一点适应望京这一片区的节奏,“送单多,送得快,好评多,派单就越多。”
游国栋随身携带充电宝。新京报记者 李凯祥 摄“最怕下雨配送生日蛋糕”
送餐时,游国栋最怕下雨。
他患有风湿,每逢雨季,关节就疼。除此之外,下雨天路滑,影响视线,骑行速度会减慢许多,“而且雨天容易‘爆单’,保温箱装不下那么多东西,有的外卖只能放在箱子外面,会被雨淋。”
配送的餐品里,他最怕生日蛋糕、冰淇淋以及未塑封的饮料,“蛋糕容易倒塌,每次小心翼翼地拎着,就怕超时;冰淇淋热天化太快;只有塑料盖、没有塑封的饮料,特别容易洒。”
2019年全年,他只有一单差评,原因是未给客户提供发票,“很郁闷,我后来又特地翻了备注,没有看到有要发票的。”
4年的骑手生涯,游国栋派送过的最慢的一单约1个小时,最快的一单10分钟,“商家出餐快,我们便送得快。”
5月中旬至今,天气渐热,1.5升的矿泉水瓶子,游国栋每天要灌两次,喝完从出租屋里装的那瓶,他便拿着空瓶子去商家那里,询问能不能接点水,“很多商家都很好,帮我灌满一瓶。”
在望京骑行1个半月,游国栋虽还未“踩热地皮”,但哪些商家出餐快、哪些商家订单多,他已能列出一长串商家名。
“下午时间段,一般点奶茶和冷饮的人很多。”游国栋接受采访那天,室外温度高达33摄氏度,午后的清闲时间段,许多外卖骑手选择在树荫下小憩、看视频。
但游国栋没有休息,他骑着那辆摔过无数次的破旧电瓶车往骑手少的地方晃悠,希望可以多接点“下午茶单”, “马上就有第二个孩子张嘴吃饭了。要挣钱养家啊。”
从退伍军人到“优秀骑手”
“望京这边许多小区不让电瓶车入内,就只有步行进出。有些小区比较大的,光走路就要花20分钟。”游国栋指着左脚的黑色运动鞋说,“你看,才穿了一个月不到,就开线了。”
游国栋说,他平均一年换三双鞋,“之前在部队时,大约一个半月换一双。”
他是一名退伍军人。2006年,游国栋高中毕业入伍,成为云南普洱的一名边防陆军。北方小伙第一次到南方边境,一开始有些水土不服,训练时脑袋犯晕,后来才逐渐适应,“军事素质考核成绩拿了全连第一。”
游国栋被视作连里的“种子选手”。那一年,他19岁。
3年后,他晋升为士官并加入中国共产党。从军8年,游国栋两次获得“优秀士兵”,带领整个班获得“集体三等功”,“这个名额全营只有一个。”
忆起往昔峥嵘岁月,游国栋无比怀念。
作为边防陆军,游国栋常常手持步枪巡逻在与越南接壤的界碑附近。某日,他在者阴山崎岖陡峭的山路上巡逻时,一不小心,滚落至山脚,导致全身多处受伤,其中腰部的伤尤为严重,“经过两个多月的理疗稍微好了一点。”游国栋介绍,者阴山路少沟深,山势险峻,“我们路过的那一面,70多度的山坡,接近垂直。”
2014年,游国栋因脚底的伤再无法承受高强度的训练,同年12月,他选择因病退伍,恋恋不舍地挥别8年的军旅生涯。
从军营生活到骑手的过渡,一开始游国栋有一些不适应,“从前没有接触过那么多人。”有一次,他在向一位取餐的用户核对手机号时,对方直接对他叫嚷,“不送就滚。”
“我记得他的收餐地址是在一个美食广场,人特别多,为了防止误拿、错拿,就多询问了一下手机号。”被辱骂的游国栋当时感到特别委屈,差点流下眼泪,“但后来忙着送其他单,也就不想这事儿了。”
2016年至今,对于“骑行生涯”,游国栋亦不将就。
2019年,作为某外卖订餐平台筛选推荐的优秀骑手之一,游国栋集训了两个月,参与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庆典,他作为“当家作主”方阵中的一名“游行群众”,途经天安门广场。游国栋觉得无上光荣。
“虽然是在游行队伍中,但走过的也是他们(军人)走过的路。作为退伍军人,作为一名党员,我用另外一种方式完成了接受检阅的心愿。”游国栋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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